一枕黄粱梦南柯

混的圈子比较多,但大家还是不要杂糅的好

独善其身(九)

林安原本是要走正门,远远瞥见巴斯的马车,忙隐了身形翻墙去瞧。见摩多一人待着愣神,便跟下头侯着的手下人打了个手势,自己跳窗进屋。

摩多见着他,知道是王爷有事吩咐,只是他心中悲切,也没什么兴致。

林安也没在意他,扶他起来一齐坐下倒了杯茶喝,顿了顿才说,“王爷有事要当面跟你吩咐,等巴斯走了,你便跟我回府吧。”

“主上…要见我?”摩多脑子突然空了。他都多久没见王爷了,可想起来,还是不自觉心里打怵。

摩多定了定神,方才察觉自己捏着衣角的手,看了看身上算不上得体的衣裳,起身说:“我去换身衣裳。”

“不急。”话音落地,又没了踪影。

这是来给自己炫耀他来去自如的吗?摩多看了一眼案上的茶杯,赌气似的朝林安走的方向丢了出去。


开门出去,阁中还热闹得很,摩多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就想着往里头走走散散心。没走几步,却叫人拉住了手臂。

摩多本在出身,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得那人央求两声:“太仆说我的琴不好大人点名要见你,好哥哥你就帮帮我,免了我的罚嘛。”这小倌儿声音又娇又软,手上却不含糊,直接将他扯了进来。

摩多定定神,眼睛一扫看个大概——几个姑娘小倌儿围着三个官员模样的男子,抱着琵琶的邀月和执扇起舞的凝嫣还有拉他的芸竹不说衣不蔽体也算是半遮半露,其他人则如他一般刚刚进来。内室并不大,此刻显得有些拥挤。

香云缭绕,环佩叮当。

这几位爷显然不是刚来,怕是腻了先前的几个,想多少些人好玩的尽兴些。

摩多也不说破,正巧他也想松快松快,既然不好拂了人家面子,那便一起快活好了。

款款走至琴边坐下,摩多抬头笑盈盈的看向几人,问:“不知大人要听什么曲子?”

“自然听你拿手的。”中等身量的男人起身走到他身旁坐下,伸手去揽他的腰,左手捏着拿过来的酒樽,从一旁舀了酒仰头灌下。

摩多也顺着他的意哼了两声,又替他倒了一杯,“那大人也不能叫我白效力啊,您喝一杯,我就弹上一章,好不好?”

那人瞧着摩多的眼珠子都不会动了,直勾勾盯着他,嘴也咧着,满口答应道:“好,我喝。”


王府里今天安静的很,小厮在前头提灯引着,薛琪则在一众仆妇的拥簇下来到母亲的房中。

王妃很是激动,挣扎着起身去拉他的手。薛琪也几个健步上前坐在榻边。

王妃挥手打发一众人出去,她似乎知道薛琪要远行,也是一万个不放心,交代了许多要如何如何保重自己,薛琪都一一应下。

“那,母亲且安心养病,等儿子回来了再侍奉汤药。”

王妃看着床头药碗,闭着眼露出一分难以察觉的苦笑,“娘是怕你,着了他们的道。”妇人抬起苍白的手去摸薛琪的脸,“娘的身子自己知道,怕也是不能了……琪儿,你是娘唯一的挂念了。要是能看着你娶了亲,那便是再好,再好不过咳咳……这些年,娘再三防范,到底没人能挡了你的道。如今我儿已成人了,再有十个也压不过你去。只是,只是琪儿你一定要听你父亲的,千万别跟他对着来。”她跟薛岩是否真的夫妻情深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又是如何病倒缠绵病榻也是清楚得很,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这个儿子,只是到底不能再庇护他多久了。

“娘……您这是什么意思?”薛琪不傻,听的明白,只是头一次见到了家里内斗的模样,有些难以置信。

她并不敢将所知都告诉儿子,毕竟若他父子不合伤的到底还是薛琪,只好说是自己怕那几个妾室主副颠倒才加以防范。

“夫人,茶。”婢女端茶进来,放下后又退了出去。

薛琪想起来是进门时口渴见桌上茶壶空空才叫她去倒水,为此还训了她几句。薛琪先倒了递给母亲,又自己添上一杯,可还没等端起来就被母亲拉住了:

“天色晚了,喝了这些睡不好,还是回去叫他们给你弄些安神汤,早些歇着吧。”

倒也是那么回事儿,这两天他总睡不好,心里不安。于是出门来,借着月色灯火往回走,都要进院门了,方想起父亲说要林安把摩多带回来,加上今日母亲说的,一时起了心思,转回去要看看父亲都吩咐他些什么。


摩多被灌得够呛,巴斯从门外过时,又有一杯酒送过来,他推辞几番推不掉,几乎是被嘴对嘴的喂下那杯酒水。他本想求助,却见巴斯被簇拥着离开,只好敛了目光笑脸相迎。

最后还是林安见巴斯离开才派人救他。


摩多回到屋里喝了解酒药,重新更衣梳洗,跟着那人上了马车。

林安已经在等,见摩多上来,借着灯笼细细打量了一番:

原本的百花烟纱衣换了软绢曳地裙,珠镯粉黛皆不见,就连额间花钿也卸下了。虽说仍算不上良家打扮,却也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林安笑了两声吹灭了灯,“所谓过犹不及,你倒也不用这么着。”

摩多不想搭理他,他酒劲还没消,靠着车子闭目养神。

“话说还有你拿不下的人?他怎么不找你了?”

摩多知道他说的是巴斯,不过说起来这人倒真没在他身上花多少功夫,“去过他府上两回,今儿没找我。”说完就不再搭话,默默听着林安跟他说薛琪要远行的事。


“参见主上。”三年未踏足这王府,倒是更气派了。

薛岩起身走到他身前,捏着他下巴笑得有些轻蔑,“倒是出落得更标致了,这些年,委屈你了。”即便是薛岩厌恶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担得起“花容月貌”的男子,薛琪会看上他其实也不意外。

“属下不敢,属下命都是王爷给的,便是王爷让属下去死,属下也绝无二话。”摩多垂着眼睫不敢看他。

“算你还有良心。你既记得本王的恩情,自然也不会忘了当初是谁害你家破人亡。如今你报仇的机会到了,本王这儿有件事要你去办。”

“属下万死不辞!”

“小王爷怎么在这儿?”是林安的声音。他正从悄悄跟着巴斯回去的侍卫那儿得了消息要去告知王爷,谁承想刚过院门就看见薛琪在门外徘徊,他知道主子今日有大事,便出声提醒。

薛岩眉心一蹙,已经想好门外那群蠢货该怎么死了。看着摩多神色有些慌乱,捏着他下颌的手松开,回到上位。

要不怎么说父子一脉,薛琪不悦的神情都与薛岩如出一辙。但到底理亏不好发火,看着林安挑不出毛病的脸色,说了两句父亲空下来我再来一类的话就离开了。

林安没进门,只踹了看门小厮一脚,斥了句:“滚!”,把他们打发下去自己守在门前。


那天摩多在王府过的夜,至于过程如何老鸨并不关心——他脸色不好,见人也有些木讷,想来是累的。但更要紧的事她只看金银,只要带回钱来,没什么好问的。


转眼到了启程的日子,薛岩去送了儿子,少不得叮嘱一番。

回到府中,林安奉茶上来,顺道在主子耳边说了几句。

薛岩肉眼可见的变了脸色,搁在案上的手握到指节发白,最后重重一拳砸在案面上,震得茶盏都跳了两跳。

“这个妒妇!”难怪十几年来他府中姬妾一无所出,原来都败在这个贱人手里!

薛岩跟王妃原也没什么情分,更多的还是对这桩指婚的不满——平阳侯手上无权无兵,自然帮不上他什么,可偏偏又是御赐,还发不得牢骚。至于王妃如何美貌贤良也并没有多动他的心,不过凑合过日子。再后来有了女儿,王妃气血两伤,他更是不过维系表面情分,实则早就嫌她活的太久。

虽然气恼,但薛岩又不得不承认这妇人虑的也不错,她若是现在死了,薛琪便得守三年孝期。京城之中波诡云谲,电光火石间便是翻天覆地的变动,他拖不起了。

“去司徒府看看楚江在做什么,给他下张帖子,就说本王明日巳时在醉仙楼请他的客。”他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林安也不敢多说,应了一声往外走。还没到门口,又被他叫住:“等等。巴斯忙什么呢?”

“相爷进宫了。”林安调转过来,十分恭顺的回复他。

“皇上时常召他私谈吗?”

林安略一思索,脑中整理了一下近些日子的消息,“也不算多,自相爷上任以来,陛下单独召见应该是第三次,别的都有旁人在,每回也各不相同,不像有什么事。”

薛岩敲着桌面,还是有些不放心——薛琪刚走这两人便在密谋,他怎么可能不多想,云飞飏的脾性他尚且不敢下断论,何况再加上一个巴斯。那老狐狸肚子里指不定转着什么点子!“这次呢?为的什么?”

“属下不知,但听说太尉大人参了相爷一本。许是为这个。”

“知道了,”薛岩眉心尚未疏解,但也清楚这已经是调查的极限,“以后他有什么动向立刻回话。”

“喏。”


巴斯确实又被单独请到了昭明殿,也的确是因为太尉江嫣的弹劾——


要说这江嫣,倒的的确确是忠心耿耿,也清楚局势,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知道巴斯是皇上请来对付薛岩的,可他等了几日也不见这位丞相大人上门,又听说他流连青楼声色犬马,更平添了几分蔑视。这样的人,让他怎么放心陛下把社稷前程交在他手里?少不得要提醒一番。

云飞飏也是尴尬,总不好把他二人的密谋都袒露给老爷子,只好敷衍几句场面话。

“陛下!”眼看君主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儿还一个劲儿的维护他,年过六旬的老爷子一个激动站起身来,“陛下知道,老臣与丞相并无过节,也不屑于从他手上得什么好处!只是如今陛下既然倚重他,他的声名自然关系陛下清誉,所作所为必然关系社稷安危。他如此荒唐,落在众朝臣眼中,岂不觉得是陛下默许?拜这等竖子为相岂不是让他们觉得是陛下将这万里江山视作儿戏?若真如此,还有几人真心为陛下锄奸惩恶?外有匈奴虎视眈眈,在内……陛下也清楚,不必老臣多说。再这么下去,我朝百年基业难说前途如何!臣奉先帝遗诏,不敢有所图谋,唯有兢兢业业助陛下稳坐江山万载。若有私心图谋,必遭天诛地灭!陛下!老臣……”

江嫣涨红着脸,一口气呛在喉头,猛烈地咳了两声。吓得上位者赶忙起身去扶他。见皇上都如此,下候着的内监宫娥也赶紧上前顺气倒茶、拍背捏肩。

有这么个鞠躬尽瘁的老先生,云飞飏也是头疼。要说起来,江嫣也算是他曾经的太傅,老头子别的没有,就是较真认死理。今日的话虽有些过,到底也是实话。他只好先安抚老头子,又保证一番巴斯的能耐和自己一定多提点他,才算是把这事儿揭过去。


“看见没,壮都告到朕这儿了。你怎的也不多走动走动,拉拢拉拢人心?”

巴斯看出他并不生气,笑着回应道:“私结党羽,若是陛下知道了还不砍了我?还不如现在让您骂两句就是了。”这话也确实是他心中所想。没有云飞飏的话,他总不好私下跟大臣们过从亲密,反正他的网已经布下了,不急这一时。

“那说你流连青楼又是怎么回事?亏你先前还在朕这儿装什么一往情深。”

见他一副拿捏了自己把柄的模样,巴斯笑着摇了摇头,“人家的姑娘的确是勾人得很呐,臣又不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偶尔消遣一番,陛下该体谅臣下才好。”

这话不真,但他也想不出巴斯在那种地方能有什么事。“什么样的美人能勾了你的魂?若只是如此,什么样的美妾你纳不到?何必自损名声。”

巴斯眼珠一转,也觉得似乎不必替薛岩隐瞒什么,便遣散宫人,将所知所想尽数透给他。

“什么?!”若不是太难以置信,也不至于让天子失态。“你说……”

巴斯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事已至此,陛下与臣都无可奈何,但这人在明处,总比暗中算计的好。且看看,咱们王爷要下什么子吧。”

这倒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想不到,居然是这样的方式重逢,也算是命了。巴斯也算是有本事,把这些都查了个干净。

等等!

他当年尚且不知道摩云天有个遗孤,巴斯倒是清楚。

“丞相的消息倒是灵通。”

得!又说多了!

巴斯也只得说是偶然所知,又说什么不过是陛下不费心去查一个清倌儿,否则哪有查不透的。所幸云飞飏并没有计较太多,毕竟这时候巴斯有本事总比没有的强,也就过去了。

出了宫门,巴斯甩了下袍子活动一番筋骨,后又在内监的目送中上车离开。

“不回去。”离了皇城,巴斯敲了敲车子内壁。

“那大人要去雨云阁?”

巴斯心说我是不想活了吗?要跟皇帝拧着来?“太尉府,去拜会拜会江大人。”听着车马调头和街上商贩的吆喝,巴斯突然觉得有些累。这个江太尉倒是尽忠职守,得卿如此,夫复何求啊。只可惜,他是不可能为自己所用的,这要是个文臣还罢了,偏偏又握着兵权,后头对付他,怕还是件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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